大醫精誠:獄中行醫的港大醫學院院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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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明報專訊】前文敘及華人西醫書院初期的四位大醫及困境,其實直至1911年港大建校,人手匱乏,資金緊絀的局面依然如故,大多數教員仍是兼職﹕或有私人執業,或者任職政府,醫學院很難稱得上是學術機構,直至一批新人到來,才逐漸建立起高等教育的標準,其中包括學院史上最年輕的院長狄比(Kenelm Hutchinson Digby)。1915年他年方31歲出任院長,因此筆者出任此職時40歲,只算是「第二年輕」,第三位則是現任醫管局主席梁智仁,他當時41歲。

31歲院長 放棄錦繡前程來港拓荒

狄比早在倫敦蓋伊醫院(Guy’s Hospital)受訓期間已是獲獎優異生,並獲授皇家外科學院院士,前程錦繡,卻應港大邀請擔任解剖學教授,來港「拓荒」。這時期香港的衛生狀况堪稱惡劣,結核病、瘧疾、腳氣病(beriberi)等高發,又值清朝覆滅,時局動盪,大量難民來港,1914年整體死亡率比1899年還高,達千分之23.34(對比2016年的6.4)。

1913年解剖學院剛成立,位於薄扶林道校園西邊盡頭,是第一座為醫學院專用的教學樓,由狄比隻身擔起整個部門的教學、行政、發展等多重職務。1915至1918年間,醫學院只有三位全職教授﹕身兼解剖和外科學系的狄比,接任生理學教授Greer Edmund Malcomson的Herbert. G. Earle,以及任教新成立的病理學系的王寵益。這幾年間港大瀕臨破產,由於人手極為有限,狄比曾三度擔任醫學院院長,事實上這個職務一直由教授輪流兼任,全職執行院長制(executive deanship)其實只是2004年才開始。狄比多次寫信給洛克菲勒基金會(Rockefeller Foundation)的中華醫學會(China Medical Board),極力游說設立內、外和婦產科三個講座教授席,為醫學院鞏固核心臨牀科目。

教學經費一直捉襟見肘,遑論學術研究,但在繁重工作之餘,狄比依然成功於1919年出版著作Immunity in Health,專門研究扁桃體(tonsils)和闌尾(vermiform appendix)的功能,具領先時代的遠見;他的外科成就還為日後的骨科治療提供了原則和技巧基礎。他又力助王寵益籌款出版教科書A Handbook of Pathology,取得羅旭龢爵士(Sir Robert Kotewall)和另外兩位華商的支持,這本500多頁的作品最終在倫敦出版,並且為英國多所大學採用。羅旭龢爵士之孫也是港大醫學院畢業生,現為瑪麗醫院外科駐院醫生,這是否前人的福澤在冥冥中得到的回應?

狄比借鑑蓋伊醫院的親身經驗,鼓勵學生廣泛涉獵其他知識領域,獨立思考,勇於表達,組織成立醫學會(Th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Medical Society),又設法籌款成立獎項,並協助醫科生創辦會刊Caduceus,即今學生會醫學會期刊前身。1920年代初,醫學生不及百人,許多來自外地,教職員也不超過二十,狄比與夫人常舉辦聚會,其親切氣氛令人倍有歸屬感。他的許多學生深受啟迪,畢業後仍努力鑽研和創新醫術,其中一位即日後的外科聖手王源美。

日佔時被囚 牢中開校務會議

但1941年12月香港被攻佔,打斷了這胼手胝足建立的一切,日軍曾表示可以給狄比自由,條件是他必須合作,但他斷然拒絕,寧願被囚赤柱拘留營。營內人數多達三千,傳染病十分猖獗,幸有狄比和一些醫護人員自發行動,在簡陋的條件下成立醫院及手術室,才避免了更多傷亡。雖然失去自由,他與一班港大同事並沒有失去信心,依然定期在營內召開校務會議,為戰後港大復課作準備。

雖然他的鎮靜和勇氣為周遭的人帶來鼓舞,但他自己的健康不免受損,目睹眾多親友的傷亡和離別,也給他精神重創,戰後他體力衰減,只得告別工作超過卅年的港大,回國後他還不斷寫信向英國政府申請援助,幫助港大重建。

港大外科學系於狄比逝世翌年設立狄比紀念基金,又於1969年開設狄比紀念講座,歷年邀請各界典範人物譬如方心讓、鄭海泉、盛智文、陳德霖、幕內雅敏(Masatoshi Makuuchi)等主講,乃全城年度盛事。先賢的身教是醫學院最深厚的傳統之一,所謂大醫,除了仁心仁術,還有忠誠——無論身在何方,人生順逆,盡心教育的職責,忠於醫者的使命。

文:梁卓偉(香港大學醫學院院長)、唐明(特約作者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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